殷曰归

抱歉,食言了。江湖再见,有缘即可相遇。

醉中江湖 十





第十章




在家闲坐一天,脑子里头什么也装不下,睁眼闭眼挂心的全是这个没头没尾的案子,龙且皱着眉望了眼天色,此时正当早晨。心下想,既然锲乔说何守仁有本事给个说法,那何不主动去找他一次,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思忖罢了,身随心动,便立马起身朝衙门走去,只来得及匆匆与家里打声招呼。



龙且手支着下巴,一边留神路上情况一边整理这几日来的思绪。按说这背后之人既是做下这样的大事,理应小心行事,但目前看来他似乎过于急切。可要说急切却又觉不合。他停下动作几日这才又将手伸向青楼,早先掳走那些女子也并非大批地一同带走,反倒是一个个不动声色地行事。但自从他们查案之后,马脚是越来越多,先是王珍被找回,再是大张旗鼓地在青楼犯事……



龙且揉了揉眉间,深深吐出一口气。被人牵着走的马脚还能算是马脚吗?心中宽慰自己暂且不做他想,抬眸间整个人犹如被点了穴道一般站定在街上。龙且眼神霎时严厉起来,眸子向下一转,闪身至一摊前借周遭的人群掩住身形。



石孟谣?他怎么会在这?龙且手里随意摆弄一小物件,眼睛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人。见石孟谣动身往前走去,思虑一会立即跟上。



一路上石孟谣倒是老神在在,时不时在街摊前停下,这样看来似乎全为消遣而来。龙且拉远了两人距离,行动十分小心谨慎,但在跟着石孟谣连续走了两三条街后心中起疑,直觉事情不对。但自己又何妨让事情不对下去,总归对自己无所大碍。



继续跟上石孟谣脚步,但见对方走的街巷是越发的人迹稀少,最后甚至不见行人踪影。龙且此时已然料到对方发现自己踪影,故石孟谣发声那刻,全无半点惊异。



“出来吧。”石孟谣在这毫无人烟的街巷正中间站着,背对龙且。“龙小公子跟了石某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石孟谣听见那极轻的脚步声,转身面对龙且,却见他半点惊慌神色也无,踱步出来,反而朝自己淡然一笑。



“那自然是有,我看石帮主对桐渝的大小街巷倒是熟的很。”龙且倚在一撑起棚子的木杆旁,略微颔首算是与石孟谣招呼。



“呵,想你我初见时,公子是吝啬到一句话也不肯与石孟说。如今怎又这般主动?不仅寸步不离地跟在石某身后,还舍得和石孟说话?”石孟谣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白面折扇,倏的打开后十分自在地扇了几下。他那样魁梧的身材和凶悍的脸做出这动作是半分风流公子的气息也没沾上,看起来就正是为了取凉。



“见石帮主出现在桐渝城内,一时好奇罢了。”他实在提不起对石孟谣的好感,只觉这人离自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这样的远不是身份或气度的远,只纯粹感觉对方于自己而言绝非一路而出。龙且紧缩着眉头,心里头不耐,再回神却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被拉近。吃惊之余却感觉对方的折扇点上自己的眉头,即刻连连后退三步。



石孟谣一直观察着龙且,此刻对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嫌恶。石孟谣不怒反笑,“你这样怕别人碰你,看来当初在柳门的那位少侠是非同一般了。”



龙且双眼瞬时瞪大,虽极力压制自己情绪但仍抑制不住话语中的颤抖,“你居然派人监视我们!”



“那怎么能算监视呢?这话说起来如此没道理。来者是客,我柳门欢迎来客向来如此。”石孟谣似乎全然不在乎方才的事,又迈步向前靠近龙且。



龙且后退几步,便又拉开两人距离,他虽尚未平复情绪,但此刻脸上却十分平静,早已不见半点波澜。“这样的待客之道,龙且无福消受。我想,其他到访柳门的人也是如此想法。”



“只有你。啊,或者换种说法,只有你让我把这事放到台面上说的一清二楚。”石孟谣不待龙且回话,又自顾自道,“你不是想要查清楚事情真相吗?不知在下这忙帮的是否合你意?”



“想必石帮主这忙不是白帮的吧?”龙且正视他,懒懒道。



石孟谣合上折扇,只笑不语,良久才缓缓道,“石某今日仔细看才觉得龙小公子生的是真不错。”石孟谣上下打量龙且一遍,最后视线锁在他脸上,再出口时不知为何有着若有若无的落寞,“倒是足以让许多女子艳羡。”可语毕又是那自信模样,全然不同于刚才。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龙且被他这反复无常的举动磨的半点脾气也没有了。“我不同你绕弯子了,你直说吧。”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若实在想听什么倒也可以。现在我给你两种选择,一停手,二立即停手。”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吗?”



石孟谣见龙且脸上那可见的轻蔑已是怒极,但仍笑笑,“自然有差别。一个是你自己停手,这事情会有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一个是我让你停手,当然了,这结果就不会那么让你满意。”



“我两个都不选,也不想再和你废话。你既然已经说了,怎么不全部说完?话留一半又让我停手,我看你压根就没打算让我选择。”龙且此时早已打起戒备。



石孟谣仰天大笑,再直视他时,龙且只觉不适,铺天盖地的不适,不让人恶心,就只是单纯的压抑。“我今天本来是要去找挽烟姑娘的,现在看来只能爽约了,可我又舍不得。但要是不管你,那也说不过去。不如,你和我走一趟,至于是去烟柳楼还是柳门全由我做主。”



“多谢石帮主费心了。”龙且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的。自己当然不能和石孟谣动手,这样的事全然不利己。走又走不了,看来只能和他走一趟了。



烟柳楼的大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但见石孟谣十分自然地扣了扣门,龙且跟在他身后一点也不想去瞧他,他可没什么兴趣管那风流事,且左右环视起这一地方。城西南果然冷清多了。正百无聊赖想着,就听见楼内传来一愠怒声,“不知道规矩么!”



“在下石孟谣,特来拜访挽烟姑娘。”石孟谣朗声道,这时再听他话里语气,却是从没听过的温缓。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亮出一对冷冽的眸子。那
人是个年轻姑娘,看见二人却一言不语,半垂着头让出一条道来,待二人进楼后又将门关上,再是沉默着回到了原来所处的位置坐下,翻阅着一本泛黄的书。



龙且远远看去,那似乎是一本粗略装捆的话本。本没有细想,但无意回头时却见石孟谣也盯着那话本看,眸子中的精光黯淡了许多。本不甚上心的事这下倒留了几分心思。



石孟谣未作停留,迈步登上木质阶梯,最后在一房前停
下,愣了半晌毫无动作,龙且歪头看他,见他似在出神,也就只这么看他。待石孟谣返神回来对上他目光,便对他挑眉,扬了下巴对着房门。



石孟谣眯着眼盯他,直到把龙且看的浑不自在后才推门而进。龙且见他径直推门,蹙眉跟上。



“你来了。”两人才进了门就见一曼妙女子缓步来至身前。石孟谣返神掩了房门,龙且无事可做,这下却感觉难以言明的烦闷自四肢爬上心头。他眉头紧锁,心中暗暗叹气。



“怎么烟柳楼最近突然受了少年俊才的欢迎?”挽烟调
笑地看龙且,语罢又抬头对着石孟谣。



“路上捎带的,随你打发。”石孟谣朝她笑笑,自顾自走到她梳妆台前,撩拨起台面上的首饰。“只不过一点,可不能让他走了。”



“哦?”挽烟不管他,只绕着龙且走了两圈,又兴致盎然地坐在桌前斟茶。看来她似乎很喜欢茶,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不喝酒只喝茶。龙且虽感烦闷但该留心的却依然不少,他看那桌上摆放着一套完备的茶具,就连梳妆台上也摆了几罐显眼的陶瓷茶罐。龙且看她动作颇为熟练地斟了两杯茶,一杯已经自己端起品茗,另一杯就放在自己眼前。



“他只喝酒。”女子淡淡道,又笑得明媚。话语间和脸上感觉是两个人所为。女子支着手端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龙且。



龙且索性坐下,和她喝起茶来。两人沉默对饮间,龙且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视石孟谣。这几眼却叫他心里疑惑,石孟谣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的意思,十分轻柔怜惜地抚摸那些首饰,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向往。



这太不对劲了。自从自己跟踪石孟谣到现在,一切都不能理解。原本已经压下的烦闷又扑腾起来,简直要把自己淹没。



“我不久前才遇上两位少年。倒是让我觉着有趣。”挽
烟歪歪身子,半伏在桌上。



少羽和天明?龙且脑中瞬时蹦出两人的面孔。



挽烟见龙且暗自沉思,心中已有七八分定论。“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是熟的很。”石孟谣自鼻腔中哼出一声,信步来到桌前,居高临下看着龙且。



“这会倒唤起你的神了。”挽烟冷冷道。“你快点告诉我要怎么办吧,再这样下去我都替他难受。”



“他自找的。”石孟谣也冷声出语,旋即又软了态度,“我说过全凭你做主,只要别让他走了。不过我看让他待在这几天也好,总好过我差人带回柳门,我可不想到时候有人找我算账。”



“你还怕有人找你算账?”挽烟起身瞪了一眼他,快步走向龙且,于他身旁站定。



“那不一样。”石孟谣语罢便转身背对二人。




龙且一脸淡漠看着眼前发生的种种,这两人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他人尚且在这,竟被探讨得如此阵仗。挽烟一把拉起他的手,他不好拂开,只顺了女子的动作起身。



“石帮主觉得我是可以随意发落的么?”挽烟心中惊异,少年出口的话听起来十分平静,可她手下明显感觉得到少年身子的颤抖。她微张了嘴,兀的不知所措。



石孟谣不答他。挽烟向来了解石孟谣,即使他眼中沉的像一潭深水,她也能感知到其中蕴含了什么。可她不了解龙且,少年眼中丝毫没有怒火,反而清澈极了,刚才的颤抖此刻也早已消散。龙且闭眼微时,不可察觉地喘息了几下,抿了嘴转身看挽烟。可也一句话不出。



“这儿左拐有一间空房。”挽烟在这万籁俱寂中疲惫地开口。待龙且出门后,听见那细微的开关房门声,她才卸了气走回床边,跌了下去,片刻间又抬眸凌厉地看向石孟谣,“你最近是越发的端不住了!”她把声音压的极为用心,那怒意却溢散出来。自从那一次后石孟谣久见她发脾气,也是认识她后第二次发脾气。



“我不想端了。”石孟谣顷刻颓然,无力地坐在她身旁,阖上了眼。



“也是,若非你这般乏了,又怎么会……怎么会……”挽烟叹了气,伸手揽过石孟谣的背,轻轻抚了,收回手时却被他一把拽住。



“挽烟,告诉我该怎么做。”石孟谣求助的眼神望向挽烟,挽烟撇过头去,不忍看他。半晌无奈道,“让石孟谣不复存在吧。我只想要以前的你,不管要付出什么,我都情愿你是以前的你,那样,至少我有办法让你快乐。”挽烟本是侧着头说话,情急时又回过头按住石孟谣的肩头,恳切地看他。



“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石孟谣望着挽烟的眸子看见里头的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他喃喃着,眼中似有茫然又似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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