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曰归

抱歉,食言了。江湖再见,有缘即可相遇。

醉中江湖 十二





第十二章




眼前像蒙了一层雾般,头也晕晕乎乎似被人猛烈敲击过。龙且扶着额慢慢坐起,缓慢地摇了几下头便站起来,身子一时尚未恢复,才几步就堪堪坠下,幸好迅速撑住墙面不致跌倒。



努力使自己清明起来,最后将手收回晃晃悠悠站立。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龙且用指节按按额角,仔细查看四周。这屋子看起来不是明面上可见的,方才人尚不清醒,触手无感,这时看过去才发觉所处四面皆为石墙。便是连透气的窗也没有。龙且上前几步,手指摩挲起墙面的孔洞。



半寸来大的孔洞布在墙面,这一面入眼可见三排七个,上下为二中间三。别处怕是还有,总不会让自己闷死在这里。龙且一边摩挲那洞口一边向房门处看去。不出意料是石门。



屋子里暗得很,不细想时觉得外头该是入夜了,现在看来兴许是隐蔽的地方,不见天日。人还是晕乎着,站久了也觉身子无力,疲乏得很。这感觉不对。龙且警觉得望向四周,试图找出什么东西,仍是无果。



心中那口气终是叹了出来。暗自想自己索性在这安安心心呆着,最好再睡上一觉,既然现在性命未丢,身体安好那就确保尚且无碍。总不能就这么站着空想,白白消耗精力。他石孟谣想玩“金屋藏娇”,自己便顺了意同他一玩又如何。思及便向那硬挺的石榻走去,双手合十置于脑后躺下,看着眼前的屋顶发愣,怎么也歇不下。



父亲该担心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可好,案子可有头绪。突地噗嗤一笑。料想他们怎么也猜不到自己离这案子一步之遥,正深陷囹圄。



少羽大步登上衙门口的阶梯,听不见后头的脚步声便自登阶梯的姿势扭头看去,只见刘锲乔拖着步子似在挣扎是否往前,左右移动着脚却不更进一步,最后站在原地,垂首看看脚尖,又抬头望向牌匾,末了锁定在洞开的门口。



自己就站在他正前方,可那视线竟好似能拐弯般。“咳咳。”少羽用力咳嗽两声,听来极为故意。他学着去理解别人所想,此刻在自己看来,或许刘锲乔是纠结的罢。他那样关心小龙,可以去努力放下自我的顾忌。当世的自己,除了奔波也全然无法帮上什么……少羽那平静的神色隐隐有崩塌之势,转瞬又淡然姿态。既是如此,便不必再去说什么。



刘锲乔听到少羽那点声响就往他处看去双眼凝视,扬了扬眉毛几步跨到他身边,“不进去?”少羽心中猛地如卸千斤顶,但不言语只伸手做请势,刘锲乔站着一脸怪异地直看了他几眼就大步入内,自己便也随行。



桐渝城的事务实在不多,大抵是众目睽睽之下,享乐平安一生还来不及,不愿去做些什么勾当。可是最近这桩事情暴风骤雨一般而至,让自己措手不及。这是让自己升官的好事还是让自己送命的坏事呢?何守仁翘腿歪身靠在雕工精细的木椅里,手指蜷曲扣击扶手,清晰有绪的敲击声就这么落入来人耳中。



“何知府,别来无恙啊。”刘锲乔负手在后悠悠走来,朝何守仁颔首一笑。



“哦哟,刘少爷多礼了。”何守仁心中思付,这刘锲乔才在这和自己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怎么又来了?这身边还跟了个什么人?“今天不知道刮的什么风,能把刘少爷吹来两次。”何守仁上下点着头咧嘴一笑。



“我已经和你费过时辰练嘴,既然如此索性把话说开。”刘锲乔偏头看了看少羽,“小龙人今天不见了,我们怀疑与最近的案子有关,所以我同这位项兄是来找你讲清楚近来种种事端的。你放心,我知道的该说的,一字不漏。也请何大人慷慨而言。”



何守仁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又恢复往常神态,阖眼再睁开,挠了挠眉头处。抿嘴一字不发,向四周随意扫去。无心扫到刘锲乔少羽二人,徒然一顿,便索性端详他们。“我要说不知道呢?”



“自是不信。”少羽道。



“若是我不愿说呢?”



“今后事有变动,你一人独挡。”刘锲乔道。



何守仁沉沉叹息,心中哀道自己是再无法独善其身,连浑水摸鱼也不可行,天降的大事看来是非得逼他一逼。老天爷啊,既然如此你就得保佑我升官了。“我是无路可选,必入你瓮。我们堂后说话。”语罢率先向后堂走去,也不管二人有无跟上,兀自转动衣袖,仿若挽了袖花信步去也。



衙门后堂宽敞明亮,四面点上灯火,隐约有火烧蜡烛的噼啪声响。



“怎么就眼见着要入夜了呢。”何守仁手捧茶杯向窗外看去。“你们也没吃吧?我让人备饭好了。”



少羽摆手,“何大人不必客气,我们说完就走。”



“那是刘少爷先请还是何某先来?”何守仁啜了一口茶后将茶杯放下,双手合十放至胸前,面色和缓看刘锲乔道。



“我知道的想必何大人也知晓。既然如此我就先开口了。”刘锲乔向后一仰紧贴椅背,“刘家向来有一些交易是在柳门进行,我父亲实在不适合去那种地方。一来他也算上了年龄,柳门虽有规矩不可明面打斗仇杀,但难免有人钻空子背地里下手段。二来他为人老实古板,难免被卷入一些事端而不自知,到头来也就无法脱身。所以多是我在接管事宜。与人交接是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落入耳中,所以那些日子倒也算长了见识。”



“柳门向来不会累及其他,故此何某的手才没有伸到那去。再者说我不是桐渝本城人,要在这立足,要有一些事情是必须不懂的。”何守仁接着刘锲乔的话道,“刘少爷所言皆是有意为之才致。柳门底下的生意无非就是黑市活计。江湖人都默许的存在,官府插手,不好办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官府确实有职查办,但是你们觉得我能办到什么层面?”



“这么说,幕后主使是抓不得了?”少羽冷哼一声。



“我和何大人之所以不将事情一一告知,实在是里头也有我们摸不清的事。”



刘锲乔正开口回话,就听见何守仁讪讪插道,“刘少爷是摸不清,我是摸不得,权且不一同而论。”



少羽暗自思量,难不成柳门除了石孟谣,背后还有更为权势的存在?“何大人知晓到如此地步,怕是日日夜夜都不安稳。”



谁料何守仁闻言大笑,颇有得意神色,“非也非也,我
活的可是快活的很哩。”只刚说完,又垂首失了活气,仿若方才只是一个幻影,“唉,可是如今你们这么一闹,可就让我快活不起来了。”



“那石孟谣呢?”少羽不去提他话里意思。



“石孟谣非黑非白,两道并行。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名气,从前我去柳门办事确实没听过这一号人。不过他倒是没做过什么不义之事,也向来乐意为人解囊相助。否则他绝镇不住柳门。”刘锲乔歪头想了一会才看着少羽道。



“石孟谣私下里帮了我不少事情。但这件事他却不愿相帮。我固然怀疑他有所牵扯,但不敢动他一毫。”何守仁正视少羽二人,“你们可曾想过,如果抓了他审了他,柳门会怎样?”



“他身后仍有权势,难不成柳门还能乱成一团?”少羽才刚开了口就猛地被何守仁打断。



“可权势不管事。”何守仁义正言辞说到。



少羽垂眸不语,良久又抬头看着灯罩上的烛影,偶有微风穿过晃得它左右摆动。转头看向何守仁,“如果何大人放心,那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处理。”



何守仁沉默,此时只剩少羽话语余音在屋中一点点缥缈,最后没入深处。



“那我们就全然绑在项兄身上,还望项兄勿要辜负我们。是吧,何大人?”刘锲乔向何守仁望去,语气轻快,好像做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决定。



何守仁叹气,揉着眉心也弯了嘴角,倒是颇为无奈的样子,“罢了罢了,这样也好。我可要回府吃上一顿,再好好休息,净让自己折腾我这么一天。你们就请便吧。”说完背着手缓步离去,朦胧烛光下那背影颓然,仿佛已然年过古稀驼身蹒跚。



少羽目送何守仁离去,起身至刘锲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相视点头后便径直走出衙门。



刘锲乔抿抿嘴看着只剩他一人的后堂,周遭寂静正衬得他心中不知怎么个想法。他突然皱起眉来,愤愤开口,“怎么就都走了!这屋子还指望我收拾吗?这两个人当本少爷是什么人啊?”嘴上不饶过二人,手下却仍是不熟练地拾捣起那些细碎东西,“这何守仁!茶也没喝完!算了算了,里头的倒掉,剩下的就放着。灯怎么办?熄了我怎么出去?诶,有人吗?外头还有人吗……”



少羽回到客栈时夜已深了,热闹场面早已不见,只有崔举站在柜几边上摆弄算盘,手持毛笔在账本上划动。闻声朝门口瞧去,见着他背向自己正帮着关上店门便道,“知道这个点就你一个人会来客栈啦?”



“是我错了崔叔,这不没注意时间么。”少羽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笑。



“天明那小子都知道回来了,你还会不知道?亏得那小子还有心去找你,才回来不久让我打发去休息了。”崔举板起一张脸看他,厉声道,“以后可记着了?才多大就这么闹腾!”



“崔叔我不小了,”见着崔举越发严厉的脸色,少羽噤了声,连忙转了话头,“我最近几天怕是不能好好待在客栈了,月儿和天明就麻烦你多照顾照顾。”



“为了龙且?”崔举摆手让他上前几步。



少羽顺势上前,“也为了案子。”



崔举十分郑重看他,长辈模样的关怀显然于身,“你希
望我怎么帮你?”



“只需要照顾好月儿和天明。”



“这是我分内之事,除此之外?”



“若我有事,请极力帮我找到小龙,哪怕万分之一。如此,便是来生少羽也感激涕零。”



崔举矍然,少羽目光之笃定坚毅是他今日独见,那不是一个少年自信坚定的神情,反而像极了历经沧桑,于世事中孑孓。那样浑然天成的气态,绝非一个少年所能拥有。



“我答应你。”怔愣片刻后收了情绪应许他。



少羽一别方才,开怀而笑,这时看来又是年少恣肆。“那崔叔我就先上去了。”手指了指通向二楼客房的楼梯,又含笑挑眉顽皮地看向崔举。



崔举见他颇有放达不羁意味,不觉心情爽然,点头挥手让他去继而俯首清点这一天的账面。却在周边又清静时,默默摇头,“这些孩子啊……”



静谧的街巷只剩风在敲响各家门窗,客栈紧闭的门前还有两盏明晃的灯笼在夜里凭风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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